尘归处_麦桑.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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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归处》麦桑

文案:

文案还是不会写!!!

总之这个从08年欠到现在风流债终于完结啦哈哈哈哈哈哈哈无债一身轻

用过3个笔名这文改过三个版本

总之语死早写不好,图个乐,各位看官也图个乐,谢谢啦

内容标签: 强强 虐恋情深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暻洛,穆颜 ┃ 配角:蓝黎,陆莫城,暻祥,暻盛,诗无 ┃ 其它:

第1章 第一章

  五年前和合殿一场无名火起得迅猛,不多时整个宫殿便陷入火海,曾经堂皇的宫殿已成残垣,只有残存的几根梁柱还依稀能够辨出宫殿当时的形状,被时间尘封在皇宫一角无人问津。

  据说在那场大火中,暻旻帝身陷火场来不及逃脱,曾经恍若神祗的面貌烧成黑炭辨识不出,唯独身边落下一枚被火炙烤出裂纹的磐龙玉能证身。一代帝王横死,这故事太过不堪引人唏嘘。

  暻旻帝在位不久,还来不及修葺陵墓。可人已枉死,暻氏宗族不得已只能将佩玉镶金复原,再与这具难以整理的焦尸一起草草地送入暻氏的皇家陵墓中。

  逝者为重,为旻帝料理完后事之后,追究某些原因就迫在眉睫了。

  这场火缘何而起无人能说清,也无人能出面解释分明最应受到保护的皇帝却独独丧命。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还未萌芽就被遏制了。因为那时所有在场的幸还者都一口咬定,这场火只是一场意外。左右丞相、各部尚书、三司四主,甚至王爷国舅,统统口径一致。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直至如今都还对死去的人缄口不言,对活着的人没有追究,对于民怨谣传置若罔闻。甚至是暻旻帝比血亲还亲的过命兄弟陆莫城也不加掩饰地说明,暻洛的死不过是一场意外。

  皇帝驾崩消息传出,民间悲愤猜疑不绝于耳,未曾参与此宴的朝臣也上书求证,全国惶恐的情况直到宫中公布“真相”之后才稍有缓和。

  原来当日烛火引燃了丝质的帘子,瞬间随着帘幕烧上梁木。一时间火起势凶猛,梁木砸落,将处于后位的皇妃隔绝在后。旻帝为救皇妃以身犯险冲入火势最为猛烈的地方。

  而后被浓烟呛晕的皇妃被救出,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醒来后的皇妃未见到皇帝,追问之下才知道旻帝已去,又昏死过去。

  再后来,诗缈皇妃醒醒睡睡半个月过去了。直到皇帝遗体被送入皇陵那日,才精神起来,形容得体地完成一切仪式,入夜拿了女红用的小剪子割腕追随旻帝而去。侍女直到正午发现皇妃未醒忙去敲门,撞门而入才发现皇妃早已气绝。

  暻旻帝死后,百姓的日子依旧得过下去,质疑和愤怒也不过一时。国丧期间,得亏有二王爷暻盛和七王爷暻祥代为处理朝政,才不至于令国不将国。

  国丧期过后,皇储之事又浮上台面。可是旻帝在位五年,身边却仅有诗缈皇妃一人相伴,两人还未来得及留下子嗣就先后离世。

  依照暻氏古训,帝王在位无子早逝者,应由百官朝臣共同推举皇室中的直系三代作为继承人。暻氏皇位传到旻帝这代,几位王爷中叛国的叛国,病逝的病逝,人丁单薄,仅存的几位也只有二王爷暻盛尚有婚配生子。

  因此,一干人便将目光聚集在二王爷暻盛的身上。二王妃溺爱孩子,无论百官怎样游说,都不肯将亲生儿子推上朝政的风火浪尖。谁上门都劝说不动,无论是哪位登门都会被花瓶茶具砸了出来。过了许久也不知是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王妃劝解开,这才哭着应承下来。

  这个二王爷的嫡出独子终于在暻氏族谱上划给暻洛一支。小皇储单名一个染字,过继给旻帝时未满周岁。待宗族处理旻帝丧仪之后,便立刻安排暻染登基,称暻宣帝。

  暻宣帝未出襁褓,自然无法临政,需由暻氏宗亲选出两位皇室作为辅政、摄政。而小皇帝的生父依祖训退居闲职,不再沾惹朝政,并废其朝权,徒留王爷虚位,每月薪俸三倍。

  七王爷暻祥倍受拥趸,国丧之后更是一呼百应。可惜为避免嫌隙时,七王爷甘愿退居副手,只担任辅政一职。主理朝政的摄政一职仍旧空缺。

  这时候有个不该出现的人偏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那个据说在内战后彻查时枉死宫中的沐恩侯爷竟然死而复生。再之后,竟被戍边大将军陆莫城举荐其其担任摄政要职。

  消息一出,引起哗然一片。有些人不明就里,都说七王爷辅政那是自然,但这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窜出的沐恩小侯爷竟然要主理朝事,任摄政一职,这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后来,不堪民间质疑,宫里才有消息放出,这位沐恩侯爷的身份被公诸于世。原来这个沐恩侯爷的母亲是旻帝的亲姑姑,是前锦公主与护国大将军独子——穆颜。

  按照辈分,旻帝若是在世还得喊穆颜一声表哥。这位沐恩侯爷不仅拥有皇族血统,为官期间恪职尽忠,感念他为先帝所做的一切,信其人格,选为摄政,比辅政的七王爷官阶还高出一截。

  相传逆臣暻康以蛊毒重伤当时还未登基的旻帝,致使旻帝险些丧命。要不是沐恩侯爷假意投敌,以身换血硬是将十三王爷的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哪有旻帝治下的五年盛世。可惜内乱战后,沐恩侯爷一直未被正名,最终假死在蛊毒之下,受人唾骂。

  也兴许是忠臣命不该绝,沐恩侯爷死而复生,被戍边大将军陆莫城捡了回来。当年换血之事过后,沐恩侯爷身上流淌着的大半都是旻帝的血。忠君爱国至此,换得不过是代为摄政,又有何不可?此论一出,对沐恩侯爷摄政一事有异议之人越发少了。

  再往后,沐恩侯爷把持朝纲,代新帝暻染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也就无人敢再非议。况且沐恩侯爷摄政期间不曾以权谋私,身份变更在他身上着实看不出区别。

  其在掌权期间,也不过下令将当时因冤案错判而被流放的家人召回中原安置。又为避嫌,只在近京都的某处小镇为家人购置了房产,让家人得以安度余生,不至于颠沛流离。

  七王爷暻祥有自己的府邸,一般极少在宫中停留,穆颜则暂时住在皇城中,开诚布公说道,他任职期间打算一边照顾小皇帝一边主持朝政,直到皇帝行过冠礼后就离京与家人团聚,再也不过问政事。此话一出,令某些人安心不已。

  直到如今小皇帝暻染年过五岁,长得珠圆玉润很是漂亮。可惜小祖宗皮实得很,换谁都看不住,一不留神就满地乱窜,吓得侍女奶妈们不敢松懈。自幼安排在暻染身边的小侍卫何泽更是一刻也不得闲。

  这不,一下没看住,小皇帝又玩起了你追我赶的老游戏。一边扑腾着一边乐呵,再扭头眼看何泽就要追上来了,皱了皱眉头一蹬小短腿往前窜,回神才见地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石头,可这下已经晚了,吓得紧紧闭上眼,摔个狗吃屎也只得认命。

  肉包砸地的疼痛感迟迟未来,小皇帝半睁着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撞进某人怀里,松了口气,紧了紧怀抱。呼吸间是熟悉的味道,暻染仰着头看抱住自己的那个人,笑嘻嘻地抬起两只肥肥短短的胳膊央求抱抱。

  竟然自懂事以来,见到的穆颜一直都是板着脸没有表情的刻板样子,可惜暻染从来就不怕这样的他。况且对着底下这坨还不如自己膝盖高的肉团子,一副眯着眼睛笑嘻嘻撒娇求饶的样子穆颜没有办法。

  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扯了扯小染肉呼呼地脸蛋蛋,然后双手托住他将整个小肉团举起来。小染双脚离地也不害怕,嘻嘻嘻笑个不停,晃悠着两条小短腿乐呵呵地也不怕眼前这个从未对自己笑过的人,还胆肥地央求转圈圈。

  穆颜面无表情,默默伸直双臂带着小家伙转了一圈,又将手臂缩了回来,一张小圆脸登时就在眼前。

  小染被托得很高,他眨巴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盯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人,挥着小短手一把捧住穆颜的脸,低头就照着穆颜的嘴啄了一口,嘻嘻地笑开来,“我长大以后要穆穆当我的皇后……”

  穆颜愣了愣,也不知道常人在这时候该做什么样的表情。他学着别人一样抽了抽嘴角算是不生气的样子,俯身将小染放了下来。摸摸头正儿八经地告诉他,“帝王的皇后只能是女孩子,等你长大些就明白了。时辰不早了,再玩会儿就准备吃饭吧。”

  小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些依依不舍地扯了扯穆颜的手,用小手握住穆颜的一只手指头,用力牵了牵,转头又嬉闹地跑开了。跟在一旁的小侍卫何泽不知是听到了哪句,表情有些凝重,抬头望了穆颜一眼,少年老成地告了礼,转身就去追一路瞎跑的小皇帝了。

  穆颜的目光追随着小染,仍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后来小祖宗已经远到看不见了,穆颜也不挪动一步,仍旧站在湖畔的柳树下看波光粼粼的倒影。身侧的侍女垂着头乖顺地跟在一旁等候吩咐。

  不多时就听见有人宣,“蓝大人求见——”,穆颜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勾了勾,宣告的小太监立刻就去传令。今时今日的蓝黎已经正身为男子,穿着整齐的官服走着八字步走上前来,朝穆颜行了大礼。

  穆颜头也不回,扬手令随侍在侧的人全部退下,蓝黎这才站起身来,“您召臣来有何事?”穆颜摄政后,为蓝黎恢复了男子身份,官任乐府总领,虽说是个闲职,好歹算是与陆莫城门当户对了些。陆尚书和陆夫人多少也知道蓝黎的事,但也不戳破。

  “今年的兵防布置还没送来……”穆颜问他。

  “侯爷您应该去问陆将军……”虽说穆颜已经摄政称王,但穆颜更习惯被唤作侯爷,其他人也就随他,当年旻帝的亲卫们更是自在。

  “我和他不对付,你家这位见我的时候,恨不得将我拆吃入腹。”穆颜捡了块石头,朝着湖面撇去,噗咚一声直接砸水里了。

  “他不会的。我也不会。您得替那个人,好好活着。您得替那个人守着着暻氏盛世。”蓝黎笑了笑。

  穆颜抿了抿嘴,当是听进去了,还认真思考后才答道,“他就不怕我将暻氏的王朝败给旁人?”

  蓝黎当然不信,他被封官入宫随时伺候着小皇帝和摄政王四年有余,多半时间都是被迫呆在穆颜的身边,为他唱一首已经唱烂了的、又不明就里的歌谣,看他面无表情地发呆,吹灭了烛火躲在黑暗里一声不吭,奇怪得很。

  蓝黎虽然还是不懂穆颜,但多少明白他有自己的考量。至于考量的结论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毕竟他不过是旁人。蓝黎抛了块石子,打出漂亮的水漂。穆颜转向他一副不解的样子,蓝黎只是笑了笑,不答话。

  两个人站在河岸旁的杨柳树下吹着风,都不说话,过了很久,穆颜才开口,“我喊你来是闲的无聊想找人解闷的,没想到你来之后,更无聊了。没什么事就赶紧滚吧。”

  得他应允,蓝黎乐得清闲,赶紧告退。

  穆颜这时又只剩下一个人。他浑浑噩噩代为摄政五年,越来越不明白自己要的什么。原以为无悲不喜的日子最好过活,但他竟还努力学过微笑的表情,只是铜镜里的那个人抬抬嘴角,模样笑不如哭。

  六年前他死里逃生被襄邑国王留在身边,无处可去失去记忆的穆颜变成毫无生气的傀儡,不会说不会笑没有感知,也不在乎身边的一切。是诗无从头开始教会穆颜吃饭、作息和说话,等到穆颜能够思考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为什么留在诗无身边。

  即便是失去一切,但是骨子里的武艺好像已经深植体内,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穆颜就能够揍人了。诗无身边所有的武将,无不在穆颜三招之内倒下。诗无对此很乐意,穆颜并没有别的所谓,只道是诗无让他去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穆颜不会追究,既然诗无给予他遮风挡雨之所,他便听命行事。穆颜不去过问诗无为什么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诗无说的雄心壮志他也从来没有懂过。他接受诗无的教育,学会炼毒,学会易容,接受“段恩”的身份,从襄邑又送到一个他已经遗忘的故地。

  穆颜不由得庆幸绝情蛊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够遗忘过去,忘记仇恨,还令人无所欲求。意外的是被解开催眠的他,竟没有忘记作为“段恩”的日子。

  即便绝情蛊的后遗症使太多简单的事不知道留念,但他记得不甘、不舍、欣喜和温暖是什么样的感觉。现在的穆颜还不能明白,但是心中的暖意不会骗人,无悲无喜对于旁人,之于己身,只有严冬罢了。

  “一个人站在这看风景,你可真有闲情逸致?”一个戏谑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穆颜陡然一颤,回头只见诗无抱胸而立,笑眼弯弯。这人功夫又精进不少,穆颜不禁懊恼,是自己大意了,怎么连个大活人近身都没能察觉。

  “又来?不怕被发现?”穆颜冷哼一声,站远了一点。

  诗无看起来有些郁闷,“喂喂喂,你这是嫌弃本王?放心吧,这宫内多半都是襄邑调派的人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大张旗鼓地逼宫却又不上位,反而将我推了上来,到底什么意图?”

  “你猜我又是什么意图呢?”诗无笑弯了眼,看不清情绪。诗无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令人生寒,穆颜也从来都看不透那个人。

  “呵。”穆颜冷哼一声,摸了摸身旁的杨柳树,拿手指叩了叩,柳絮正旺,被穆颜内力迫使,顿时漫天漫地地飘散开来。

  诗无利索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头,明知道穆颜故意欺负他也不生气,反而凑近了一步,抬手去摸穆颜的侧脸,“你知道吗,捡到你的时候,我想过,要不要干脆毁了这张脸……”

  诗无怎么也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穆颜的样子,毫无生气安静卧在床上的人,断水断食好几天瘦得脱了形,只有那张脸,还有些肉。

  那时候,他想这人要为己所用,就必须重塑身份,顶着一张漂亮的脸只是累赘。所以他决定用锈迹斑斑的刀刃留下创口,反复溃烂的伤一定能将这张脸毁得无可救药。

  正当诗无举起刀时,穆颜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诗无却下不去手了,“我舍不得你这么个大美人。”诗无在穆颜生气之前,缩回自己轻薄的咸猪手。

  “是么?我并没有什么所谓。”穆颜撇过脸嫌恶地看着诗无,用袖子蹭了蹭被诗无轻薄过的脸颊。

  “你这么无情,人家好伤心。”穆颜的无所谓,诗无当然知道,可是他就是在乎,所以才不厌其烦地教穆颜学会易容术。

  “你今天过来,只想说这些废话?”穆颜一本正经地问,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调侃。他真觉得诗无说的尽是废话,不由得问上一句。

  “只想看看你罢了。”诗无呵呵一笑,背过身去。穆颜知道他说的实话,这人故意回避的时候说的就是实话。“看都看完了,本王也该滚了……”从穆颜的角度看去,诗无背对着自己摇了摇头,晃晃悠悠地走出几步。

  “这个暻国,你还要不要?”穆颜叫住他。

  “自然要,但不是现在。你不明白,蚕食远比鲸吞更好。一点点使之消亡,让人感受不到朝代更替。更何况那个小傀儡皇帝在手,更不必畏惧别的,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逆反之人。我要慢慢地,借你之手,使暻国成为我的……”甚至是暻洛的一切,也包括你的心。

  “好了,你可以滚了。”穆颜知道问不出什么,也不再多问。诗无摸了摸鼻头,尴尬一笑,又原路折返出宫。他自己也不太明白,襄邑王都与暻国京都相隔万里,自己折腾这些又为的什么。区区一颗棋子,又在意他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大家元旦快乐呀~尾牙排练狗终于挠完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襄邑虽与暻国仅临一线,可奈何暻国国土广袤,暻国国都远在长河以北,襄邑小国则在暻国最南一处。南北相距甚远,身在襄邑的国王诗无想要在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地方把控暻国偌大一方土地,就好比蚍蜉撼树,未免太不量力。

  因此,使诈扳倒暻洛后,趁虚而入并在暻国安插奸细、而后培植傀儡,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暻染还未出襁褓,就登基为王。亲生父母又不得陪伴左右,简直是上天赐给诗无的最佳人选。

  可哄劝穆颜重归宫中,虽然恰如其分,却不能为诗无所用。

  要知道,穆颜解了绝情蛊的毒,也断绝□□,无牵无挂没有喜悲。就算自穆颜重生醒来,失去所有记忆的时候就由诗无养在身边,两人虽不疏离,也并没有多亲近一分。穆颜这颗棋子,在旁人看来十分不可确定,这下诗无就多了许多往返两国之间的理由。

  诗无对内宣称监视穆颜,对外说是吊唁妹妹,理由十分堂皇。

  五年来,穆颜差不多都习惯诗无作为别国君王不时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事了。

  结果自从上回穆颜问他,是否还要这暻国之后,诗无已经三个月没有出现在自己跟前,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没了他,穆颜也乐得自在。谁都烦有人冷不丁出现在自己身边,更何况是诗无一个武功高强阴晴不定的家伙。

  那时候诗无与自己商量重归暻国,穆颜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一方面为了远离黏黏糊糊又爱动手动脚还没有半点王者姿态的诗无,另一方面想知道所谓归途是什么穆颜,还能找一找“穆颜”的过去。他有些好奇,当年拥有情感的自己在别人口中又是什么模样。

  穆颜离开襄邑,回到故土,一呆就是五年。五年间,他曾以段恩的身份出现,又再回归到穆颜,变换身份留在两代暻国皇帝的身边。穆颜没有感知没有爱恨,更没有报答诗无的心思,对襄邑没有舍不得的心绪,对他来说离开就是换个地方生活,并没有区别。

  至于自己为什么甘心情愿留在暻国,一呆就是五年。之间的原因自己也不知道。暻旻帝因自己而死,知情者自然对自己百般唾弃。可就算有有的人对他冷眼相对甚至冷嘲热讽,穆颜也没想过离开。

  五年间,穆颜未曾有过不眠之夜。只是间或做了梦,梦见过铺天的火光冲天而起,他站在大火之中,听见哀嚎和恳求,这一切他都充耳不闻。身边木梁断裂,火舌卷起,所到之处噼里啪啦作响。

  穆颜站在梦境之外,看着那个人身穿华服渐入火海。

  这梦,重复过无数次,可惜醒来时又全然忘记。

  也有过那样的梦,在春花灿烂的时候,那个人面带笑意欺向自己,眼神里的缱绻是不能体会的暖意。那个人看见自己正盯着他,便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随即只觉得唇上一暖。

  受了惊,本能地立刻睁眼去看,那个人消失了,环顾四周,身旁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废墟,和一具焦黑的尸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穆颜这时就会被梦境惊醒,转瞬之间又忘却。心里空落落地,回忆起被催眠,以段恩身份作为影卫留在暻洛身边的时光。那时候的自己被赋予情感,忆起那时候的暻洛温柔地凝望着自己,那是的暻洛到底见到的是段恩还是穆颜。自己到底又变成了谁?

  穆颜始终不得其解。

  因为祖训在先,被过继后的皇储不得与亲生父母接触。辅政王暻祥于心不忍,不时引二王爷偷偷看皇帝一眼,穆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暻染自襁褓中就被抱离父母,对于血缘的执念还不及真正亲近的人,反而莫名更加亲近穆颜。

  可穆颜对暻染也未曾有过过度的关爱,这无从追溯的亲近就被暻祥归咎为长相。穆颜一副好皮相,真是讨皇家人喜欢。暻祥这么说的时候,陆莫城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冷哼一声。

  小皇帝还是黏人的年纪,一旦喜欢着,就恨不得时刻粘着穆颜。但宗刻与政三规里明明白白就写有一条,凡摄政、辅政不得近皇身侧,更不得与皇同卧。

  说的是一旦摄政辅政之人,为避嫌隙,不得住进皇帝寝宫,更不得靠近皇帝卧榻。小皇帝又一时半会儿离不开,穆颜只得令人临时搭建一间小小的三室宫殿,陪在小皇帝身边。平日不朝的时候,就在这清素的小居里窝着,让小皇帝想见时就能寻着人。

  穆颜的三室宫殿真是质朴极了,在皇宫里看着格格不入。但看惯了富丽堂皇,反而觉得这处清雅许多。连着不怎么喜欢穆颜的暻祥也不时来这无名居晃荡晃荡。

  下了朝又无所事事,穆颜直接回了无名居,连午膳也懒得用了,吩咐伺候的人又将食物给撤了回去。一个人钻进卧房阖上门,坐在半开的窗前,吹着风。午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窗外的桂花开了几簇,随风散进屋里,隐隐飘香。

  左手旁搁着一个三层立式小柜,是用来摆放宫灯的。底下有两列三行的抽屉,都有精美的雕花。穆颜拉开靠着自己这边的一个抽屉,里头空荡荡地,唯独放着一只破旧甚至还烧出裂痕的木匣。这个木匣是当初重回被焚毁的和合殿里随意捡来的,看着好看便带回住所。

  穆颜看了它一眼,拉开搭扣翻开匣盖,一只纱面里衬着绣缎的锦囊卧在其中,纱面上还用银丝绣着素色的牡丹。穆颜解开锦囊的结,伸手捞了捞,一束银丝白发被握在手心。

  他趁着屋外泄进里屋的光,仔细端详这束白发,手上紧了紧又立刻塞回锦囊里,盖上匣,砰地一下将抽屉砸了回去。

  分明还是面无表情地样子,手劲却不听使唤,用了很大的劲,还没能将抽屉好好推进去,硬是将这上好的镂空雕花碰断了一片叶子。可惜了,多好看的雕花。穆颜垂着眼睛看着那个缺了一小块的抽屉。也不晓得看了多久。

  叩叩两声,有人叩了叩窗弦。穆颜回过神就觉得自己近日一定是过得太于安生,才会每每让人近身都无察觉。他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去看,才发现窗外露出一张粉粉嫩嫩的小圆脸,笑嘻嘻地对着自己。

  暻染正在屋外,两脚悬空,扒在窗沿上,十分费劲地抬着小胖手叩着窗门。穆颜登地站起来,也没管身后圆凳都被自己踢掉了,忙伸出手去将小皇帝抱进来,一把放在地上。从上到下拍了拍小皇帝身上的灰土,“奶妈呢?”穆颜问。

  “躲猫猫呀,她还没找来呢。”暻染得意洋洋地笑。穆颜要是能有表情,大概也是哭笑不得。可惜他没有表情,便伸手拍了小皇帝屁股表示生气。

  穆颜下手不重,可小皇帝撒娇成性,也扯着嗓子干嚎了几声,讨好地眨巴眨巴眼,闪着狡黠地光,看起来十分欠揍,但不知因何而来的即视感让穆颜下不去手了。

  许是听见暻染嗷嗷嚎叫的声音,何泽挑着时间撞进穆颜的起居室,找到小皇帝后才松了口气。转头见内室里不止是小皇帝在,连同那个万年绷着脸的摄政王也在,顿时不自在起来。后知后觉才感到失礼,十分惶恐,连忙跪下请罪。

  穆颜步步靠近,何泽伏低身子不敢妄动。他素来怕这个人,要不是担心暻染,他一个人是断不敢靠近此人居所半步的。余光瞥见这人的缎面银绣靴已经踏到自己跟前,更是哆嗦个不停。脊背都发着寒气,头顶突然觉得轻轻柔柔覆上了什么。

  穆颜居高临下地站着,仍是一副面无表情地样子。跟前跪着一个不过十岁的何泽,正因自己而瑟瑟发抖。心里叹了口气,学着旁人对待孩子的样子,蹲下身,用指尖摸了摸何泽的头,然后搀住他的手臂,边说“起来吧”,边将人带了上来。

  何泽十分惊诧,原来这人的手掌会比旁人更暖些,明明看上去就是一副数九寒天里的大冰块。

  更吃惊地还在后面,穆颜转身牵起暻染,另一边又牵着何泽,对两人说道,“该去学堂了,去得晚先生要着急的。”边说着又转向何泽这边,“平日里,你与皇帝上课么?课上有什么事,也与我直说便是。”

  何泽低着头,应了声“是”,神色有些复杂,只是当时年纪小,自己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思,也还没能明白。

  皇室的学堂在宫内的太学府里。太学府不比其他三司六院戾气那般重。古人兴许觉得文能昌世,开国时就将太学府建在皇帝住处附近。

  从穆颜这儿去往太学府也不过是几步路的光景。暻染对穆颜粘得紧,攀着穆颜的手臂怎么也不愿撒手,穆颜只得牵着暻染将他送去太学府。

  送皇帝去学堂,不必惊动许多人。皇帝每日每日地早晚两次课,要是次次都兴师动众那还了得。只是以往都是奶妈送着去,这回换成摄政王亲自送去,让学堂上的当值先生吓了一跳。

  资善堂的先生年纪尚轻,自然不同别的那些老先生,心里想什么立刻就放在脸上了。他不是头回见摄政王,但惊慌失措总是每回更甚。尤其是近些年来,摄政王一张不显老的娃娃脸越沉淀越好看,昂首垂目极富韵味,明明是个男子,却让人不免动心。

  摄政王向他问话,先生显然走神没有听清,尴尬地咳嗽两声,就听见摄政王又重复了一遍,正要回答,皇帝在一边拽了拽何泽的袖子对他说着悄悄话,“你看,穆穆长得太漂亮,先生都看傻眼了呢。”

  先生本来就诚惶诚恐,被皇帝毫无遮拦的“悄悄话”惊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咳嗽以示青白。先生这才明白“孩子最是可怕”的深意。仗着年少轻狂无所顾忌,才能直言不讳。惊出一身冷汗,只求赶紧来个什么人缓一缓这尴尬的窘境。

  结果人是来了,一番景况反而更加糟糕。

  “王生我来找你聊天来了!”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所有人都明白来的人是谁了。何泽难得眼神里雀跃了一下,显然有些兴奋。穆颜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而来人大步跨进门里,看见穆颜也在资善堂里,脸色不自然地暗了下来。

  陆莫城和穆颜不对付,人尽皆知。

  可将穆颜送上摄政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置的偏偏就是陆莫城。要说如果不是穆颜的出现,理所当然由陆莫城接此职位。而陆莫城大概是武将避嫌,害怕落了个拥兵自重的口舌才将旁人拱上这个位置,可将一个不交好的人推举上来,陆莫城又有什么好处呢?

  真叫人摸不着头脑。

  陆莫城来了,小皇帝乐呵呵地扑上去撒了个娇。陆莫城也十分疼爱地抱了抱他,起身对着穆颜随意做了个揖,眼神也不知道飘往哪里。穆颜点了点头也随便回了个礼,便不再管他。

  陆莫城反倒警惕起来。拉过被晾在一旁的先生压低声音,警惕地询问着什么。

  穆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傻帽真当自己听不见还是明知道自己耳力过人,故意说给自己听的。特意转头睥睨了他一眼,

  这一个眼神,像极了当初和合殿摒弃“段恩”身份以穆颜真身示人的穆颜,更令陆莫城想起当时的情景,脸色青白一阵,深吸一口气才冷哼一声,“侯爷没什么事的话,臣就告退了”。

  陆莫城不愿称穆颜为王,称一声侯爷算是尊敬,说着话随便作了个揖就抬脚大喇喇往外走。

  王先生和陆将军是熟人,自然知道将军平日不这样狂傲,可这两尊大佛同时见面,气氛却是陆莫城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和穆颜的不放在眼里。

  先生“这这那那”地妄图安抚,陆莫城已经走远,穆颜也不去管他,走到学堂翻弄学案上的笔墨纸砚眼神飘离,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

  皇帝未留子嗣,几位王爷暂时也就出了暻染一个男丁,公主们倒是有许多孩子,可都过了念书的年纪,现在太学堂也就暻染一个学生,和几个文武院童生里提拔上来的适龄孩子,给小皇帝做伴读。

  先生亦步亦趋地跟在穆颜身后,见他四处随意看看,不言不语自顾自的,先生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跟着,可也不能将这么一位大人物闲置在一旁,只得小心翼翼跟着,盯着穆颜侧面的半张脸,渐渐发起呆。

  “先生,皇帝最近的功课怎么样?”穆颜随口一问。

  先生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忙回答道,“皇上天资聪颖,学业自然不在话下。”

  “莫要令奉承误了学业,课堂之上,学术最重,哪怕是人上人,学得不好还是要打手心的。这个学堂,本王也曾……”穆颜也有些恍惚,这里似曾相识,他觉得自己来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叹了口气,“其他童生呢?”

  先生仔细斟酌着,“别的童生大概年纪小看不出区别来,倒是这个跟在皇上身边的孩子,既勤奋又用功,学什么都快人一步。”

  “哦,”穆颜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另外一边正紧紧陪在皇帝身边的何泽,点了点头,也不知想起来什么,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一句,“这孩子若是懂得收敛锋芒,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伙儿过年好!!!【拍手呱唧呱唧】

第3章 第三章

  陆莫城和资善堂的初教夫子王生是旧相识,王生,姓王,名客季,是王将军府上的独苗。他生来体弱多病不像王将军那样,一把年纪了还能舞刀弄剑。王生师从太学府博览院院士郑英,是郑英先生的得意门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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